功绩名声都无意义

你知道自己还活着,还在感知。其他人也一样。可所有人都要离开。他们可恶的缺点也就不重要了。你同情所有人,大家都有着同样的命运——离开这个世界。所以你看着那些可笑的人,也就怜悯他了。

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一个舞台上演一出戏。他人的人生正在上演的时候,你用自己的眼睛可以看到。当他死去以后,他就从自己的舞台上消失了,也从你的眼睛里消失了。舞台的灯光一个个熄灭,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再也见不到了。存在变成了不存在,独一无二的灵魂啊,就这样没有了。你无法改变这个结局。

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拥有哲学意义的“现在时”。此刻活着的人和你共同拥有“现在”。此时此刻的你,正站在宇宙最前沿,处在最新的一刻。你平白无故就有了这样的特权,走在时间的浪头上,就好像是你在引领宇宙。

每个人,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时候都在想自己,所以你以为别人在关注你的成就或幸福,那是你的妄想,关心你的只有你自己。所以不要为了名利或他人的称赞或贬低而惴惴不安。那些都是虚幻的,自己想象出来的。你只为自己而存在,只对自己负责。

他人,只是客观世界的一部分,本质上和花草,石头没有区别。你不想他人,他人就不存在。有生命的,只有你自己。一切事物的成立只有经过自己的感觉才能实现。他人和世界,依赖于你。你甚至等同于这个世界的上帝。只有你是真实的,活着的。其他人,你不知道他是否同你一样活着。你之外的世界,和你有本质的不同。你可以把它们统一称为“外部存在”或者“客体”。而客体,是低于主体的。你应该藐视它。

这个世界无意义的另一个佐证是,关于你存在的证据,在你死后很快就会被抹去。只有同你一起活过的人,才会对你有一些实在的印象。这些人死去以后,你存在的印记就丢失了。一百年前的一个普通人,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他/她?甚至还有人记得他/她吗?而你死后,那些见过你,听过你的人,也会在至多一百年内相继死去,在你的肉体死后,你的痕迹和影响也会在很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我的阳光小屋

这一个小砖房外面阳光灿烂,进屋后阴凉爽快。它比充斥刺眼阳光的院子稍微暗了一点,像是大太阳下的阴影,但是又看得很清楚。这就是白天的感觉。我是一个孩子,喜欢阳光。从窗户照进来的光映在了家里,让我的心里更加暖和。映在地板上的是窗户轮廓,在我的书桌上则形成了一个边界,有阳光的那边,深绿的桌面就变成浅色的了。

我已经很满足。就这个小小的家————写字台,书柜。我看着它们,就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,心里变得安宁。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可爱,充实,富有的屋子呢?写字台和书柜的颜色多好啊,谁有这么漂亮的家具呢??那椅子多别致啊,可以塞在桌子底,与写字台完美吻合。抽屉和门这么多,每多一个都增加一份复杂和功能,一些黑暗和角落,可以放多少爸妈和我的东西啊。还有那书柜,最上面两层,安了可以推拉的玻璃,后面全是书。有武术,摄影,列宁主义,边界纪实,言情小说等等,我都看不懂。那些书放在那里,就像放着我不知道的知识,这些知识如前方幻境,是我挖不出来却知道就放在那里的宝藏,我不时就会抱着一种兴起的兴趣和尝试的勇气去翻。心想,“大人的东西,为什么就不能看一下呢?也许我能看懂一点呢。”我于是翻遍了所有的书。绝大部分的书我依然是看不进去的,比如列宁选集,全是字。对于全是字一点图片都没有的书,我把它们视作最讨厌,没有价值,不该存在的东西。

我愿意翻几页去尝试的书,都是有图片的,尤其是彩色图片。比如,一本书的前几页,是士兵们在边疆的照片,下面写着,法卡山,老山的解放军战士们驻守边疆。它与动画片或者儿童书比起来,平平无奇,但是,还是给我一种成年世界那种平淡真实的感觉。看着那些坚硬,从未见过的工事和建筑,还有那遥远地方的植被和地形所形成的环境,我感到新鲜。法卡山奇怪的名字,让我觉得那一带有好多立体结构的玩具。士兵为什么要去那里,难道有面目狰狞的妖怪隐藏在浓密森林的里面?那里一定很神秘。

看过的书,第一次看不明白,第二次就有了一些新发现。我一次次拿出来看,试图理解那些图片更多的含义。顺便,我把全是字的列宁主义当成了练习纸,上面全部画满了孙悟空和恐龙特级克塞号。

一九九一年的电影《过年》

一九九一年的寒假,我在”朗文之屋“看了一个电影《过年》。那个时候,白天和我最喜欢的伙伴们玩耍,晚上在这个长久以来陪伴我的温暖的家入睡,生活宛如天堂。虽然我已经在十几里外的学校上学,但是每个星期都能回来,对我来说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。后来在城里看电视的心情,是在排遣空虚和寂寞;在这里看,却如在听故事一样享受。晚上黄金时段,播放《赵尚志》,一部抗日的电视剧。那白雪皑皑的东北,映衬着此时清凉清冷的冬天。当一起看电视的邻居一家离去时和我们热情地道别,离去后,那高亢的歌曲《嫂子颂》还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荡漾。

就在这个寒假,我们一家人在临近过年的时候看了“贺岁片”《过年》。六小龄童出现在剧情中,引起全家极大的兴趣。电影中一家人喜气洋洋回家过年,最后却打起来了。兄弟们撕破脸皮,摔锅砸碗,把老人的家搞得好不热闹。10岁的我。对生活中一些矛盾还不太理解,好像是大家不希望发生,却不可避免的事情。一种正在侵袭的传染病,进了社会就会沾染它。这种感觉,一直以来生活在幸福中的我,从来没有经历过,让我觉得很不好。

唉,我担心什么呢?我不是还在这所房子里吗?在这个过去几年一直带给我美好回忆,保护着我的房子里吗?

看完电影,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。一家人意犹未尽,赶快睡觉。明天和往常一样,又会是幸福的一天。即使是这样让人丧气的“贺岁片”,也影响不了这个幸福的时代。对我来说,明天依旧会有那些小伙伴出现在我身边,一切都是完美的。那个《过年》里的病毒,想要真正毒害这个世界,还早呢。

小时候那些骂人话

我学会了普通话,活蹦乱跳的,跑的飞快,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。下课的时候我们就比谁先跑到厕所,好像要占据什么有利地形。刘鹏总是输给我,他追到厕所,把我轻轻推了一下。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,倒得理不饶人了,说要报告白老师。他不停地恳求,追着我跑回教室,当我兴冲冲地向白老师说了他的所作所为以后,面对白老师不同寻常骤然严肃的表情,刘鹏却面不改色地理直气壮地拒绝承认,真是出乎我的意料。结果是我和他都被骂了一顿。

每天我们下学就一起回家,说些有趣的事。交流最新学到的顺口溜。顺口溜大多数是骂人话。事情的过程往往是这样的,有个孩子不小心说出了“讨厌”,就有人抓住了机会,

”不吃炒面,得了肝炎,死在医院。”

这是展现自己才能和实践这种艺术的时候,同时也让人再也不敢说“讨厌”之类女孩子气的话了。于是就会有人问还有什么骂人话。这时人们就各显神通,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分享了出来。

“你妈逼,你妈蛋,你妈死在火车站。”

“你妈的头,像皮球,一脚踢到百货大楼。百货大楼,卖皮球,卖的就是你妈的头。”

人们觉得趣味盎然,也很高兴又掌握了一项秘密武器,而且一学就会。我们就把它们用在刚过来还不知道的人身上,或者在场的人互相骂起来,这些难听的话用在对方身上也不会真的生气,因为这是在练习呀。

我能还原最早的我是什么样子吗?

我是在五六岁的时候有了记忆,换句话说,长大了一些的我能够回想起来的最早的时间,是五六岁的某一天。

现在的我只能记住当时一些不连续琐碎的片段。我于是想知道在记忆的空白期我到底会有怎样的感受。这就像是在探索未知的大陆。如果在那些空白期什么都没有去想,那么我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呢?我那时的生命绝对不会在没有思维的情况下向前推动,我多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。当时的感受究竟是在我的脑海里沉睡,能够被唤醒,还是根本就没有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任何印记?我猜想,当时的思想无非是一些本能或是应付及时情况的想法,我毕竟已经是五六岁了,能够对环境做出适当的反应。

某一天,在哈尔滨空军招待所的房间里,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。那之前的事情我全无印象。那一刻,是我生命的起点。从混沌懵懂的及时忘却的糊涂生命中,我忽然深刻的感受到了我所处的环境。这一段早期的觉醒只有两个不连续的片段,第一段是在一个单人房间里感到紧张局促,想找东西吃,在抽屉里找到一颗枣,心想为什么这个房间如此简陋枯燥,什么都没有,像这颗干瘪的枣一样。第二个片段是跟着妈妈下楼打热水,楼房的楼梯是让人新鲜的。除此之外呢,之前呢?之后呢?我就不觉得自己活着吗?假如让我回到那个时刻之后的一个小时,我会不会想起更多,而不是只有现在想起来的这么少?

我采用一些假设和推理,填补了这些空白。我想我一定是特别依赖我的妈妈,不离左右,如果出去见到别人和我妈妈打招呼,我会躲在妈妈身后,害羞不敢说话。我肯定是缠着我妈,害怕失去她的保护。会问她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,之后要去哪之类的话。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,想着妈妈在身边,对空洞的屋子有些烦躁,又逐渐适应。早已忘了几天前还在身边的外婆。晚上,带着明天一定会更好的预感或期望,一种泛泛的直觉天性,看着单调的白色天花板入睡。大抵就是这样了。

我再次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从而使后来能够记住当时的情形,就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。从那时开始我的记忆和自我认知就一直是连续的了。我从临时的招待所住进了一个草原的农场,度过了最难忘的童年。

那时的状态是无忧无虑的,什么都不担心,对发生过的事情不在意,淘气完以后就睡觉。觉得活着很有趣,容易受到新鲜事物的刺激,注意力总是被新的事件所吸引。那时的生命有无尽的秘密和魅力。六岁的我,虽处于半梦半醒状态,却对想做和要做的事情很清醒,已经可以清晰地思维和认识万物。也正是这种状态,才创造出一个迷幻,柔和,完美的世界。

我记得一些感受,比如有两个同学找我放风筝那一刻,我心里感到意外,感觉到受到尊重和获得认同的感激和满足,我连他们名字都不知道,只是在见到以后才意识到,他们俩是把我当朋友的。我还有些担心,对自己完全不会的东西感到害怕,那个纸片儿怎么能飞到天上去呢?我觉得一定很难,然而这两个同学却做到了。他们一定很有本事,我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。

人因为有了回忆,有了连续性,才有了自我。生命会经过两种不同的时间段。一种是过后会忘记发生什么的时间段,这段时间自己只是活在当下。另一种是能够在事后想起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间段。然而当正在经历当下的时候,你并不知道你会在将来记住它还是会忘记它,不知道你是活在当下,还是既活在当下又存储了当下,以便将来有可能活在过去。

那个时候,我在草丛中与别的孩子一起尽情奔跑,是那么地快乐。那时的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:自己的身体,自己的步伐,胳膊和腿擦过草丛的疼痛,蚊子的叮咬,和自己的气喘吁吁。回家以后,晚上,去对面挤满了人的房间看《西游记》。我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喜欢什么。回到家里偷吃糖,总是能在柜子顶端或别的地方找到糖罐,用勺子一勺一勺把白糖放进嘴里。我不会记得昨天的事情。我的记忆感知就是当前附近的一小段距离。但我也是一个存在连续性的人,可以依靠微弱的意识和方向感指导自己。

滚雪球和做雪人


下雪后,我们出去玩,在学校打了雪仗。大家想堆雪人。怎么堆呢?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别人堆好的雪人和丢在一边的雪球。我们要学会!这要动脑筋,但也有现成的知识和经验,你总能从哪里学到或听到一件事怎么做的。然后就是自己按照那些说法去试验。我们听来的是这样的:把一块石头用雪裹起来,先慢慢地用手在雪地上让它去粘雪,有了一个核心,雪就能附在上面不会散架了。我们就在学校的院子开始了,原来这个方法真的可以!不管是不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,自己第一次尝试,就跟自己发现和掌握没有区别。看着雪球越滚越大,有一种成就感,怎么会从手掌那么小,变成这么大的雪球?大概这就是堆雪人的乐趣所在吧。我们堆雪人的过程,雪球把沿路的雪都吸走了,给地面留下一道道印痕,有时把黄黄的地面都都暴露出来了。我们找雪厚的地方,没人踩过的地方,不停地滚,滚,最后回到了后院。

被骂时候的心态

刘志鹏学会了开汽车,上坡又下坡,碾死一百人。

看似侮辱,由于好玩,有趣,就乐于接受。如果骂的是别人,就不会把我编进这个故事里。能够做一个主角,由别人讲出来,不挺有意思吗?所以只是小小的生气。